空寂之地·出发

7：00
陈一徽和往常一样，在闹钟刺耳的铃声中醒来。匆匆忙忙穿衣梳洗，抓上几片面包，挤上了拥挤不堪的地铁。
年轻的白领们挤在地铁里，脸上有着不耐烦却极其隐忍的表情。到处漂浮着油腻腻的早餐味道。
为什么又是这样的一天。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。我什么时候才可以拥有自己的车，自己的房子，自己的事业。要这样一直混下去吗。在这种鬼单位里，一辈子也混不出什么名堂来。
陈一徽望着窗外走神，险些坐过了站。

“小陈啊，你这Gucci的手袋，料子好像不太正常啊……”公司最老资格的Mehta说。
陈一徽的脸色立即变得尴尬。
“啊，是吗……我在淮海路的专卖店里买的啊，不会有问题的。”陈一徽勉强的笑笑，在最靠边的格子间坐下，打开电脑开始一天的工作。

陈一徽心不在焉的敲击着键盘。是，她那只Gucci的手袋确实相当地道——地摊货。她本来想装一把小资，也向那些眼睛朝天的上海女人show一把，让她们看看自己也也是有本事买名牌的。没想到上海女人的眼光就是锐利啊。陈一徽想。她突然觉得很心酸。

“呃……啊，Boss。对不起。”陈一徽反应过来。
“上班时间，正经一点。”老板敲了敲桌子，“你只是个文案，再不认真做事的话……这个位置也是很多人抢也抢不到的。”
“是。不会再这样了，对不起。”

想当年她从复旦出来，意气风发，发誓要在上海好好干出一番事业，结果因为过于心高气傲，半年也没找到满意的工作，吃饭都成问题，才委身来了这家公司，做个文案。80年代的人口生育高峰，差点把她憋得喘不过气来。而今她也算是在上海站住了脚跟。

下班之后陈一徽去车站接她那来大学报到的弟弟。

弟弟拖着个大旅行箱从车站里漫不经心地走出来。非常落拓却又开心的样子。
陈一徽看着弟弟，像是突然看见了七年前的自己。单纯，阳光，意气风发，认为世间无事不可为。呵，现在呢。陈一徽自嘲道。

她带着弟弟乘地铁。她在刺眼的灯光下看到弟弟年轻而美好的脸。突然想起家乡。想起《回家的路》中的两句歌词。
陌生的城市炊烟最美，故乡的水是滚热的泪。

只是在这个城市看不到炊烟。它不是舒闲安逸的小城，让人产生饱满的真实生活之感。她被生活的鞭子抽打着，像个麻木的陀螺。她累。她停不下来。一旦停下来，就会被别人远远地甩在后面。她只得气喘吁吁地追赶着生活的脚步。

她带弟弟去吃饭。在热气喧哗的酸汤鱼餐馆里，她对他说，你有想过你的未来吗。
他埋头吃饭，轻描淡写地回了她一句：没有。
她知道他会给出这样的答案。从小他就是这样对一切都满不在乎的孩子。考上普普通通的高中，考上上海电机学院。她不知道他会有一个怎样的未来。她从复旦毕业都只找到这样一个勉强饿不死的工作，月薪不到五千，缴完房租，缴完那些乱七八糟的费用，她就只能扳着手指头，紧巴巴地过日子。她心高气傲，又不肯谈恋爱不肯傍大款，26岁还没尝过恋爱的滋味。蘸着辣酱，想到自身没有着落的未来，她不自觉地落泪。又很快反应过来，擦擦眼角，对弟弟说，你先吃，我出去抽根烟。
她说完就裹好大衣，神情落寞地走了出去。站在冷风中，抽出五元一包的劣质烟。吐出辛辣的烟雾，像是把多年独自在外打拼的辛酸，全部扔进冷风里。

上小学的时候，陈一徽曾经以为自己会成为画家。父母都是普通工人，却也舍得给她买画画的材料，一有空就送她去辅导班画画，风雨无阻。
知道上高中。父母像是突然认识到他们自己犯了一个什么错误，于是很严肃地对她说，不要再去画画了，好好读书吧。读书才有前途。画画只不过是完全无用的东西。
她愤怒地浑身颤抖。她靠着墙壁，冷冷地挤出几个字：那你们当初为什么要送我去画画。
当初是当初，现在竞争这么激烈，画画根本找不到饭吃。你弟也还要读书，我们希望你将来读个实用点的专业……

好在她基础不错。高一结束，她收起了画笔，开始努力读书。考进复旦中文系，成为家人和学校的骄傲。
受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，她也曾以为，自己虽然放弃了画画，但仍有一个光明美好的未来在等着她。
毕业后她没考研，家里没有钱再让她继续读下去，她自己也想早点工作，反正是复旦毕业的，怕什么呢。她想。
可是她最终还是成了在边缘挣扎的小职员。她所拥有的美术功底让她有惊无险地进入了那家广告公司，满心的期盼却只得来一个文案的职位。她不甘心，想晋升，上司却一再敷衍她。她在这家公司干了三年，工资都没加过。可她也没跳过槽。她已经没有资本了。她姿色平平，言语木讷，而美术能力比她强的人数不胜数。
于是她整日疲惫地穿行于繁华的城市中。用冒牌化妆品，抽劣质烟，从来不敢吃一顿哪怕是贵一点点的晚餐。常常用泡面和饼干充饥。皮肤缺乏保养，患有颈椎炎和慢性胃炎。
她无法前进，也不能再后退。像她这样的条件，如果回去家乡，生活必定会好得多。可她那么好强。她死也不愿意回到家乡那样的小地方。她要留在上海，她要做真真正正的上海人。
她买冒牌的衣服和化妆品，可这些东西入不了那些真正的上海人的法眼。她也没有真正优雅的气质，她的身上只有无法掩盖的贫穷的气息。她执着得近乎可怕，却又无法去实现那样卑微而遥远的梦想。

而弟弟该怎么办呢。他对什么都满不在乎，上海电机又不是什么好学校，将来的路定不会好走。
陈一徽想得出神，不小心被烟呛到，于是回过神来，掐灭烟，走回餐馆里。

弟弟让她陪他去网吧。
她开了音乐，听见一个落寞的声音在唱：

叶子在窗外轻轻摇动人行道没有行人走过镜子里的我很不像我……

《一个人生活》。呵。自己已经一个人生活多久了呢？从大学毕业到现在，大概已经有四年了吧。为了生存，她放弃阅读的习惯，放弃绘画的爱好，也放弃了自己。

年轻女孩在异乡一个人生活的苦，不是简单地就可以体会到。最常见的大概就是电器坏了自己没法修，还有深夜加班回家提心吊胆，时时担心有没有人跟踪自己。

你到现在还没有男朋友吗。弟弟问。

嗯。

你，不会觉得寂寞吗。

寂寞？呵……是啊，你觉得我会不寂寞么。不过我想我可以习惯一个人生活。

那天她在地铁站旁的书店里看到一本漫画，《My Way》。买了下来。就这样站在人来人往的地铁站里，好像忘记了全世界，捧着它知道泪流满面。

已经迟到。但她第一次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公司，旁若无人地开始打字。

和往常的内容不一样。

她终于决定辞职。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早晨。

也是第一次，回到家里就开始收拾行李，然后等着网购的一套《My Way》送来。

在26岁的边缘。

——我想要重新出发。

突然回想起，小时候被选去北方参加一个美术比赛。她站在哈尔滨的中央大街上，看着一个女孩站在街心拉大提琴。

女孩深情而遥远的眼神融进落日的余晖里，她沉醉的神情像是忘记了全世界。

多年后，一徽再听到那首《殇》，竟忍不住泪流满面。

那绝望持续了多久。我离开父母，讨厌学校，讨厌单位，嫉恨同事，也放弃了自己。

我觉得这个世界那么黑暗。为什么我会堕落到这样浑浑噩噩的地步，我一直觉得是它让我堕落到这样浑浑噩噩的地步。我怪罪所有人，我变得冷漠变得麻木，我忘记了小时候说的要成为善良美好的人的誓言——我终于觉得自己彻底地老了，在26岁的年纪。

而当我决定重新出发的时候，我发现自己原来并不是无可救药。

——我想要重新出发。

她决定出发的那个早晨，路过一所中学，看见孩子们嘻嘻哈哈地涌入校园，她想起了自己的青春时代。

于是她轻轻地说，希望你们能有一个，光明的，美好的，真实的未来。

于是她就在26岁的早晨，踏上了前往远方的火车。

火车呼啸着驶过旷野，她望着窗外，望着《My Way》中那种温暖的意境。

——我想接受一个，全新的，美好的，年轻的，爱着自己的，自己。

【后记】

以前在书店看到《My Way 5·若是自由》，触电般地买下了它，然后网购了前4本。

“寂地”，温暖美好的字。

带着《My Way》，走过许多柔软而残酷的时光。

我的成绩不好，整天做着文学梦音乐梦，在14岁的年纪里。

也曾经觉得未来一片黑暗。都市艰难的白领之想象由此而生（额……好像这个故事前段是悲观了……）

14岁，14岁开始艰难的对人生的探索（是嘛？小姑娘还是好好念书争取过上比陈一徽小姐好一点的生活吧）。

我看见光了。

（最后一部分系仿卢丽莉《细末之节》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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fanofruirui

2010-03-13 20:53

有人说我适合去做校对，也许。所以改了里面的错别字。
读了，我个人觉得想的多了会辛苦。会觉得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儿很难理解，因为想得太多太复杂了。
所以，特别希望，你们简简单单的生活。
说的都是题外话，希望不要太介意。

今儿正好有个朋友问我她在我眼里是怎样，说工作上遭遇了郁闷，做人很难。其实谁没被现实打击打压过呢，谁又不是在跌倒中挣扎着前进的呢？我最近比较阿Q，所以看啥问题都阿Q，有的时候做个阿Q也不错，不是吗？人还是先爱自己才能负责任的去爱别人照顾别人。所以有的时候试着按照自己的心去做吧。那是一种幸福，哪怕一路跌倒也是一种幸福。

小月亮	2010-03-13 22:52
正确的人生，是找一个适合自己能力的所在 tQIa6c4\| 虚荣，平庸，眼高手低 tQIa6c4\| 这样的人已经太多 tQIa6c4\| 小孩好好念书吧

艾蕊儿

2010-03-14 14:49

引用第1楼fanofruirui于2010-03-13 20:53发表的 : tQIa6c4|
有人说我适合去做校对，也许。所以改了里面的错别字。 tQIa6c4|
读了，我个人觉得想的多了会辛苦。会觉得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儿很难理解，因为想得太多太复杂了。 tQIa6c4|
所以，特别希望，你们简简单单的生活。 tQIa6c4|
说的都是题外话，希望不要太介意。 tQIa6c4|
....... tQIa6c4|

前一阵子关于“蚁族”的报道很多，还有什么房奴节奴孩奴……虽然这个女孩算不上蚁族。
就是想找到一个答案。生活的答案。

fanofruirui	2010-03-14 15:24
答案是在漫长的生活的摸索中找到的。做好当下，尽可能快乐点儿，也就OK了。

格子衫	2010-03-14 20:50
那天她在地铁站旁的书店里看到一本漫画，《My Way》。 tQIa6c4\| tQIa6c4\| 骚瑞啊 tQIa6c4\| 本人乃忠实寂地饭一枚，所以我想纠正一下下~ tQIa6c4\| 介是绘本~不是漫画哈~ tQIa6c4\|

艾蕊儿

2010-03-17 17:14

引用第5楼格子衫于2010-03-14 20:50发表的 : tQIa6c4|
那天她在地铁站旁的书店里看到一本漫画，《My Way》。 tQIa6c4|
骚瑞啊 tQIa6c4|
本人乃忠实寂地饭一枚，所以我想纠正一下下~ tQIa6c4|
介是绘本~不是漫画哈~ tQIa6c4|
....... tQIa6c4|

这个让我说什么好呢……我也知道是绘本……
总之……都稀饭寂地……握爪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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